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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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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這日,剛好是澄院領月錢的日子。冉冉路過一群眉飛色舞的小丫鬟時聽她們說起,王妃不僅發了賞錢還漲了月錢,且招來一大批裁縫上門,給府裏的下人們量體裁衣做新衣裳穿。

錯身而過時,冉冉聽那小丫鬟一邊數錢一邊同身邊的夥伴說:“你說這不年不節的,怎得突然要給我們做新衣裳穿?”

冉冉繞過她們走上東側的游廊。旁人也許不知為何,冉冉還是能猜到一兩分,估摸著就是世子爺快要議親,王妃娘娘正闔府做著準備呢。

來到東籬苑的庫房,大門口正支著一張桌子,桌子前邊排著長隊,圍在庭院旁邊的丫鬟婆子們手裏數著錢各個喜眉笑臉商量著去什麽時候去吃個酒樂呵樂呵。

冉冉見大家都歡天喜地的,忍不住探頭朝前邊望去。

上個月來這邊領月錢時,管事的琴音姑娘說澄院這邊的月錢都是足月發的,她剛來十多天,賬面上支給下人的月錢就這麽多,沒多餘的發給她。

無法,她只得再等一個月。

眼看隊伍越來越近終於到她的時候,琴音卻突然斂了好臉色,甩給冉冉一錢銀子就要打發她走,實在是欺人太甚!

旁得事情,冉冉都能忍住,唯獨月錢一事她說什麽也不肯相讓。

“琴音姑娘,你上次才說要連同上月那半個月的月錢一起發,算下來也該一兩五錢,怎得今日我只得一錢?”

話音落下,庭院內還未離開的丫鬟婆子們皆停頓片刻,忙湊到一堆兒準備瞧熱鬧。

“嘖嘖這冉姑娘當真絕色,上次花蕊來說我還不信,今日剛見她時我都看呆了,真真是貌美啊!”

“嗤,她長得再漂亮又如何,主子還不是說厭就厭?”

“你倆快別酸,不如今兒個咱們打個賭,看看這小娘子能被琴音欺負哭不。”

“嘻嘻嘻,你呀你,就屬你最促狹!琴音妹妹那潑辣勁兒,連瘟婆子都招架不住呢。”

院子裏看熱鬧的人暫且不論,冉冉是真的生氣了。往日裏冉冉在永安院月錢低存錢難,付出這麽大代價來了澄院受罪這裏面心酸苦楚先不說,唯一能讓她苦中作樂的慰藉便是比以往高了好幾倍的月錢!

冉冉就指著早日把錢存夠能去求了恩典出府,那忍得了有人克扣!

於是,冉冉拿出惡狠狠的樣子,纖白的手腕撐在桌角兩邊分毫不肯相讓,可一雙水瑩瑩的眸子任她瞪得再用力也瞧不出半分兇狠之意,更像只狐假虎威的小貓。

琴音白了眼面前這軟塌塌的小娘子,語氣更是尖銳:“冉姑娘想吃白食兒也得找對地方才是,你來澄院這麽久就伺候了主子四天,旁得日子你可是一天活兒也沒幹,四天時間我能給你一錢銀子已經是給你臉了,可別給臉不要臉。”

這話說得好生難聽,就差明著說冉冉是來澄院按天賣的,還賣不出好價錢來。

冉冉被她氣得身子發抖,眼眶裏的淚花正打著轉:“可這是月錢!不管我有沒有……縱觀整個王府哪裏有按天、按天算月錢的!”

誰知琴音竟伸手推開她:“去去去,別在這兒站著擋旁人的事兒!我們澄院就這規矩怎麽了?自個兒偷懶不做活兒還怨怪起我們來了,你說你這姑娘怎麽長得漂漂亮亮的心眼卻像針尖那麽尖呢?啥事兒沒幹就想什麽好處都要,世上哪有這種好事兒的!”

冉冉被她推了個踉蹌,那一錢銀子也落到地上沾上一層灰。

“沒有這個道理的!”冉冉難忍委屈彎腰撿起那一錢銀子,平覆平覆心緒決定去找春梨姑姑。

這還是她來澄院這麽久第一次主動去找春梨姑姑要公道。

誰知,到了那邊春梨姑姑的說法竟和那琴音一模一樣,只不過話卻說得更委婉。

“通房娘子說白了就是給主家暖床的貼身侍婢,上個月你確實只當值了四日,若是全給你按曠工算,還要倒罰你二兩銀子!”

還要倒罰!?冉冉捏著荷包不可置信:“怎麽會?明明大少爺二少爺家的……”

“你也知道是大少爺二少爺房裏的,咱們澄院有澄院的規矩。”春梨毫不留情打斷她,又拍拍她的肩膀暗示道:“說到底咱們還是要把主子伺候舒坦了才是正理兒,若你能得主子青眼,澄院上下哪個敢不敬你怕你!”

可是世子往後是要娶親的啊!冉冉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從小目睹爹爹娘親相親相愛。設身處地,若是爹爹身邊有個通房娘子橫亙在這個家庭中間,她和姐姐還有娘親的生活還會如此和諧美滿嗎?

況且,她是真的不願意提心吊膽在世子跟前伺候,一不小心惹了那活閻王不快,喪命或者是又被發賣了該怎麽辦啊!

冉冉嘆口氣,轉而問到:“那我要怎麽做,才不會被扣月錢?”

“……”春梨像看傻子似的看她,不明白怎麽長得如花似玉柔情似水一小姑娘腦子就這麽軸!

“你先跟在秋月身邊學習著吧。”

若說貼身四季,眾丫鬟心裏公認最難相處的便是秋月姐姐。秋月姐姐的老子娘都是老夫人身邊得力的人,她娘老蚌含珠生了個閨女可不得如珠如寶的疼,是故秋月雖是在府裏當奴才,但從小也沒受過什麽苛待,養得是十分有脾氣。

第二日一早,冉冉按著吩咐去到秋月的房裏候著。

這邊的下人房緊挨著玉宵閣,房子也修得極好。待冉冉在門外等秋月起身梳洗完後,才聽她走出來笑說:“冉姑娘啊,瞧你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模樣,我哪兒敢放你去主子身邊湊啊。”

冉冉知曉自己和秋月是不可能和平相處的,無非就是多忍耐她一些,也沒什麽大事。

“但憑秋月姑娘吩咐。”

哼,這可是你說的。秋月看著那張連脂粉都未施仍然比她精心打扮後還要精致脫俗的臉蛋就妒忌得很!

“去,主子的蕎麥枕該換了。今日的光線夠亮,你去把那些飽滿圓潤的蕎麥皮單挑出來,挑個兩三斤約莫就夠了。”

蕎麥皮體輕,兩三斤做四個枕頭怕是都足矣!

尤其是都快到小滿了,日頭正是一天賽過一天,這幾天早晚本還有些涼,可一到中午那太陽能曬得人發暈。

冉冉拿手指撥弄面前這一大盆蕎麥,只覺得前路漫漫。



六月初七,靖安王難得從京郊大營回來,周家一大家子人都從隔房隔院趕到正房來。

靖安王卸了盔甲洗漱一番先去拜見老夫人問過安後,才去到正房見家裏幾個兄弟和侄兒侄女。

“大哥。”“大伯。”

靖安王進來後,眾人紛紛起身見禮,大廳裏,擠擠攘攘站著都是周家的人。老王爺臨走前定下的規矩,家裏有長輩在,不分家。

雖說確實沒分家,但哥幾個的院子都隔墻建著,等閑也不常來往,只過年過節或是靖安王的回府歸期才會一起聚聚。

“嗯。”靖安王闊步走到位首,擡頭環視一圈,語氣不善:“周作人呢?他老子回來都不夠面子讓他來露個臉?”

這對父子不睦已久,大家都不敢出聲規勸兩句,還是七小姐周儀奶聲奶氣地說:“我方才在永安院前頭的游廊看到過三哥哥,許是要和大伯母一起來吧。”

靖安王看過來,向小團子招招手:“來,到大伯父這兒來。你是老四家的?”

周儀也不怕人,楞是噔噔跑過去坐靖安王腿上:“是啊,我爹是老四。”

有小孩子緩和著氣氛,大廳裏總算松快些。

下首的四老爺臉一黑,忙說:“你這丫頭也不嫌丟人,快給我下來!”

“無妨。”靖安王從身上摘了快玉佩掛在小侄女脖子上:“本王就喜歡膽子大的孩子,周家的孩子有膽氣才有出息!”

大廳眾人一時什麽臉色都有,都摸不清靖安王的意思,到底是喜歡膽子大,還是喜歡為世子爺說話的?

永安院裏,王妃坐在香案旁慢悠悠地品香,周作也安坐一角巋然不動。

點燃香篆,王妃看了眼兒子:“真不過去?你爹不敢拿我怎麽樣,你我可不敢保證。”

周作微微側頭:“兒子是來規勸母妃去正廳吃團圓飯的。”

“……”王妃暗斥一句:“從進門到現在你可沒勸一句。”

周作好整以暇:“那些話兒子早勸過無數遍,自知勸不動便不開口叨擾母妃了。”

這小兔崽子定是隨了他那在朝中舌戰群儒的宰執外公,一張口就想噎死別人。

“罷了。”王妃轉而說起另一件事:“這次王爺回京述職,你的婚事大約也會在這段時間落定下來。”

周作略微皺了皺眉頭:“嗯,早有預料。”

王妃見他不甚樂意,忙說:“遠國公府那個大小姐,母親在宴席上見過幾次,明媚大氣看著和你很是相稱。”

“雖說生母走得早家裏那位是個繼母,但沒娘的孩子早當家!知兒莫過母,你那倔脾氣需得要個穩重知禮的世子妃方能勸得住你!”

“等你成完親生了孩子,王爺也能安心在外練兵。到時候為你在朝中尋份差事,可不能再出去和那些紈絝子弟廝混成天不著樣。”

談起婚事和以後的打算,周作都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樣,讓人拿不準他心裏的意思。王妃說這麽許多,只得了周作一個“嗯”字。

知兒子對婚事有抵觸,王妃嘆口氣:“皇上最近幾年偏寵麗貴妃,你表哥和姨母在前朝後宮也日漸式微,這次我們與遠國公府的婚事,也是皇後娘娘的意思。”

“母親不必多言,其中分寸,兒子明白。”周作也不是那腦子灌滿漿糊的蠢紈絝,孰是孰非孰輕孰重他心裏自然有數,如今乾坤未定一切都是變數,若往後人為刀俎他為魚肉,怕是人人都想來踩他一腳。

王妃欣慰地點點頭:“你明白就好。如今世子妃還未進門,你的後院裏除卻冉冉就不必再添人了。咱們府上的事朝野上下都盯著錯兒,切不可給遠國公府難堪。”

“冉冉這孩子我也算看著長大的,性子溫順也識大體,你若是喜歡往後問了世子妃的意思也可以提個貴妾,但在嫡長子落地前,就別擡些旁得鶯鶯燕燕進來惹世子妃不快。”

溫順?

周作想起初見那日小姑娘倔強地咬著唇蹙眉不肯妥協的小模樣,嘖,可不見得有多溫順。

“再說吧。”周作意興闌珊,想著也有一個多月未曾見過她,今日舊事重提倒又勾起他幾分興趣。

也不曉得現在那骨頭嘗起來到底還硬不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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